(四)化蝶.上

  雖然這不是愛情,卻不知何以

  你的謊言我願意相信    ——摘自蝶

 

  時光如水,流轉不止。天使的生活重複著單調,他卻仍快樂滿足。

  一日,正值春天百花盛開,他來到人間最大的花園,花朵的香氣和艷色繚繞在天使身旁,他嬉戲於此,閒適的午後。

  他覺得興致到了,所以歌唱,雖然沒有人跡,他依舊縱情放聲。春風搖曳枝葉,整個花園都似聞聲起舞,歌聲被風捲起,吹向天空給鳥兒,吹向遠方給村莊,吹向土地給蟲兒。

  天使喜愛所有生命,就像眾生也都喜愛他。

  天使在花叢中遊蕩,不時彎過腰去招呼小動物們。

  這時,他又和那個靈魂相遇了。他笑得更開心的樣子。

  「沒想到你真的變成小蟲子了。」

  天使蹲在一枝草葉旁,看一隻毛毛蟲正緩緩前進。毛毛蟲有聽見天使的歌聲,但它不會為此駐足,它要尋找食物,它要小心不被掠食,它要謹慎照顧自己,才能在不久的將來成蛹成蝶,所以它沒有為天使駐足,只是和大家一起欣賞他的歌聲。

  天使也沒有要打擾毛毛蟲的意思,只是暗自想著,有空就來這個花園看看它,他在期待毛毛蟲的成長。

 

  天使兩三天就會往那花園跑一趟,他在毛毛蟲結蛹後,便估算了破蛹之期,也在那時又到了花園。

  當天沒有溫煦的暖陽,而是沉悶的陰天。

  天使在離蛹不遠處,靜靜地看著它,感受到溼氣越發濃富,無法不擔心。

  蛹正如他預期的,在這時程內成熟。蛹殼開始裂出一罅,隨著時間,那開口漸大。

  那是一個生命邁入了一個新的階段,天使看過無數次了,現在,卻比其他千萬次還要讓他更興奮些。

  蛹殼已經替裡頭的小東西開好了出口,天使看到的同時,也發現空氣中濕度到達滿點。

  「快……」

  他焦急地輕吐催促,雖然它聽不到也無法真地加快動作。

  「再快些……」

  蛹中的生命緩緩地從中移動而出,太久沒有運動的腳肢,根本毫無速度可言,況論背上糾結在一塊兒那未展的新器官。

  小小的六肢找好立足點後,這隻剛重生的小蝶接著舒展自己的翅膀。

  這是最後一個階段了,小蝴蝶完全不明白天使在一旁的著急。雨,隨時會降。

  蝴蝶的翅膀完成九成伸展,天使方要呼出一口放心的氣,綿綿雨珠降至。

  蝴蝶第一次拍動它的翅膀,還沒有正式試飛,有一雨滴削過它半側的身子。

  天使花了很大的忍耐,才沒有騰空展翅,上前去為它遮雨。

  蝴蝶墜落的地方,剛好有樹葉在上遮蔽,雨勢暫時無法再加侵擾。

  天使看見蝴蝶終於會使用它的翅膀,依著生物本能要去尋找安全之處,他便離開了。

  那是神給生命的劫數之一,任何物種都可能亡於汛災,儘管天使不願意看這種事情發生,也無法多做絲毫干預。

 

  天使過了幾天,又來到花園遊晃,察覺到那隻蝴蝶的氣息依然穩健,不禁輕輕莞爾。他在花叢中漫步,感受芬芳和鳥語。

  還沒刻意依氣息去尋找,天使發現一雙蝴蝶從他眼前飛過。其中一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,它在此時像是牽引著同伴往某個方向過去,它身邊另一隻碟,天使發現,那是一個病弱垂老的生命。

  它們飛著,天使悄悄地觀察。

  兩隻蝶朝某個方向沒有偏差地過去,在葉間花間穿梭,沒有要覓食的樣子。

  天使看見它們漸漸接近一張蜘蛛網,他很訝異,他認為那隻年輕的蝶應該有發現,但是卻沒有改變飛行方向。

  來到網前,年輕的蝶猛然轉了個彎,它的夥伴察覺不及,直直飛撲上前頭牢固的蜘蛛網。

  沒有多久,網的主人便出現了。

 

  天使感到驚愕,他很清楚那蝴蝶是故意這麼做,他不解。

  自己揣測了很久後,才找機會親自去問它。

  「因為我在幫蜘蛛找食物。」

  原來,小蝴蝶喜歡上了蜘蛛,不想看對方沒有食物吃而難受,所以自己去幫它找來。

  「而且,我也沒有帶健康的同伴來……」

  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某種程度對族群的背叛,所以它也只敢帶來一些病老的同類。

  天使理解了原因,卻不能諒解。不過,也輪不到他來表示不諒解。

 

(五)化蝶.下

  如浮游般的生命

  如泡沫般的戀情

  如今我已沒有什麼能再失去——摘自蝶

 

  天使從那之後,又看了幾次蝴蝶這樣替蜘蛛覓食。他很快地釋懷了,世上本來就有形形色色的生物和各不相同的生活態度。他想一開始的吃驚,應該只是因為沒有想到這樣的事,會發生在曾經和他相處過的善良靈魂上。

  曾經,善良。輪迴本來就是連個性一起換新的。

  天使還看過蝴蝶和蜘蛛的對談。

  蜘蛛的話語只有一個勁兒地向它討食,甚至抱怨;蝴蝶的眼神卻沒有意思嫌惡,直把自己屈居下位。

  天使聯想到,人類之間有一種惡劣的主僕關係,與此相去不遠。

 

  這日天使在花園裡唱歌,十分難得地發現小蝴蝶在一旁用心賞聽。

  「你今天很難得特地過來呢。」

  天使的口吻溫柔,就像同一個老朋友招呼。

  「因為明天我就要死了,所以今天想好好聽天使你唱歌。」

  小蝴蝶沒有猶豫地回答,但口氣中沒有對於自己將死的可惜,而是平靜不已。

  這答覆疑惑了天使,沒有生命沒可能知道自己的死期,那是只有神可以決定的事,連他都無法窺知一二,況論眼前的小小生命。

  「為什麼這麼說?」

  「因為明天我要把自己獻給蜘蛛當食物。」

  是自殺,天使突然了悟。小蝴蝶繼續說。

  「我身邊已經沒有病殘的同伴可以給他吃了,我只能獻上自己。我知道他不喜歡我……所以我對他的幫助將告一段落。待我死後,便沒有人會再幫助他,我也不會再為他的食物煩惱了。」

  又一次,天使想,這靈魂愛上了不愛他的對象。

  天使歌唱,試圖不讓自己的聲音摻入悲傷。他揚聲送它最後一程,再遲一日,這將成輓樂。

  蝴蝶在當夜,貪睡於自己最後一眠,夢中也許有機會聽見蜘蛛對它的告白,儘管轉醒後只會意識到虛假和違心,它還是擁有了一夜安穩。

  天使徹夜未眠。

  內心交戰中,有一聲音穩穩地提醒他無權干涉任何一分一毫,但有一種衝動想去阻止。天使清楚察覺自己的私心,對自己誨罵上無數次,只是東方翻白之際,他也清楚了解到,現下已無法抑制失控的心情。

  私心,一種最該和他杜絕的情感,已襲上他。

 

  他到人間去,他去找那蝴蝶,對方正飛離夜晚休息之處,看見天使時,笑著招呼。

  「可以不要去嗎?」

  天使覺得自己在瞬間變為有罪之身,他出手干預了人間之事。

  「謝謝你,天使。我知道你替我擔心,但我願意去的。」

  那話語是如此謙遜又堅決,天使實在不能插手更多。那一聲道謝敲上天使的胸口,一陣隱隱的痛,他根本沒有幫到它什麼,承受不起這樣的謝意。

  蝴蝶有禮貌地向他告別,接著義無反顧地,朝那張蛛網飛去。

  天使眼睜睜地看著它自我毀滅,黏上蛛網就已經傷害到它自己的軀體,沒有後路,雖然它也表明了不會後悔。

  蜘蛛察覺食物後,爬上了網,然後享用起它的早餐。

  天使已不願再多去看上一眼,他振翅離開。

  有一種悲傷,讓他無處宣洩,他覺得自己當天,無法再唱出好聽的歌了,也沒有心情再唱。

 

  花叢中的枝葉依舊隨風搖曳,突然有朵花被從天而降的水珠滴著了。

  「下雨了嗎?」

  「應該不是,我們沒有被淋到。」

  附近的花回覆。

  「那剛剛是?」

  「是天使的眼淚。」

  有朵花突然開口,其他同伴本來不相信,但一昂首,那背光的影子也是如此訴說。

 

(六)

  被吹散在風中的歌聲

  聽聲音在瓦礫中迴盪

  聽見了嗎?我呼喚你的聲音——摘自Fallim’Amgel

 

  心懷悲傷的天使,才剛回到天上,便接到神的召喚。

  待他來到神的跟前,立刻發現神的氣息之凝重。他行禮,然後沒有挺回身子。

  「天使,你做了讓我失望的事……你,違反規定。」

  神的態度,是天使沒有見過的嚴厲。天使只感到深深的愧疚,他千不該萬不該,毀壞這一條誡律。

  「若那個生命真的因你而改變了心意,那後面可能會產生的便是人間秩序崩解,你應該了解的不是嗎?」

  神傳達了明顯的失望,在祂面前的天使,頭也不抬地,認為自己已沒有資格和神對視。

  「所幸,你的干預沒有成功。所以你會受到懲罰,但不會太苛責。」

  「謹聽祢。」

  「我要讓你到人間去,一百年不能回到天上。我同時會收回你的聲音,讓你在這段期間無法歌唱,也只能用其他方式溝通。但你的下凡有所目的——你需要一個能為世人貢獻的職業。」

  「敢請祢,讓我成為醫生。」

  「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。我賜你擁有比世上任何人更高明的醫術,但仍不得超越自然範圍。」

  「謝謝祢。」

  「明天你就得啟程。天使,願你能在這段時間好好反省。」

  天使被收回了一切特權,甚至是自己最愛的歌唱。但他沒有任何怨言,犯罪該當受罰,他誠心領罰。

TBC

  我的斷章讓人崩潰(躺)不忍說下一貼可能只有一章(到底會不會分段###)

  火神生日我好想寫青火可是沒有梗(?)

  到底是再兩貼結束還是三貼結束呢,嗯,我也很疑惑。(不)

  繼續努力,至少不會爛尾(?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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